技術的發展如同狩獵一般,捕獲著每一個人的心靈、知識和職業,甚至肉體。當技術變為一種常態、生活方式和觀念,每一個人都將不再是自己的島嶼,他將依賴于他人而生或死。對待技術,從批判到分享,人們僅花費了數年時間,新的文化規范、知識譜系和轉瞬即逝的藝術偶發都在慢慢塑造和尋找,而技術遠未展現出其應有的面貌。
陸春曉:革新并傳承的創新技術體系

英國諾丁漢大學建筑學院講師,數字化設計與建構實驗室協調人
技術創新在形成過程中必然會有矛盾和沖突,培養有意義的創新體制十分必要。
中國的建筑創新體系仍然處于摸索階段。本土現代建筑創新大部分依托于互聯網的技術擴散收獲成果,如果比喻歐洲的科技創新體系為一棵樹,那么,中國只是在采摘果實,而沒有看到樹枝和樹干組成的創新體系和文化傳統。這就是為何中國建筑師會認為數字建筑是一個新方向和沖擊,而在弗蘭克·蓋里這類建筑師看來,數字建筑的發展是一個必然的發展階段。人類的工業文明已經發展百年,以靈感為依托直接產生創意的方式早已不能適應技術的高度發展,今天的創新必然是科學性和邏輯性結合的思維過程。技術創新在形成過程中必然會有矛盾和沖突,培養有意義的創新體制十分必要。以TRIZ(創新方法)系統為例,蘇聯科學家研究本國的創新體系,以尋找專利產生的機制方法,總結出一套科技的創新體系,后來被廣泛研究并驗證為是非常有效的。新技術并不是完全實用主義的,其有時是一種儲備。在上世紀中葉的阿波羅登月期間,相變材料和燃料電池已經被美國科學家研發出來,但彼時的應用方向僅限于軍工,而今天已經可以實際應用在建筑中。
創新性的強弱與不同地域的民族性有關。英國人自古是海上游牧民族,土地和人口缺乏,必須依賴非人力的科技和文化,利用新技術謀求發展,所以創新精神很強。而中國一直是穩定的農耕文化,更注重在定居中保守故土。人一定會存有對歷史的記憶,強調文脈主義是必然的,因為住在太空艙里,雖然溫度和濕度很適宜,但人是不會開心的。很多建筑師都更主張通過建造反映場所精神,地域主義和批判性地域主義都在強調地方文化的表達,但社會性不能凌駕于自然性之上,自然要素必須首先得到滿足,社會性才有意義。個人認為,文化更重要的是創新,而不是繼承,如果不能兩者兼得,我會選擇創新,因為它是面向未來的。有一些建筑師希望通過建筑實現文化復興,但我認為建筑師不可能解決所有問題。建筑師不應有特別多的包袱,似乎不回顧歷史就是不負責任的,我認為新的作品自然就是歷史文脈中的,不一定需要尋找以前的脈絡與現實結合。
段進宇:技術催生規劃與設計的離散化

清華大學建筑學院副教授、清華規劃院副總規劃師
隨著時間推移,技術加強了規劃設計的實踐性,而進一步削弱了其學術性,規劃設計越來越趨向是一個職業,而不是一個學科。
即使是波瀾壯闊的工業革命,對規劃設計產生的影響也相對比較有限,F代建筑依賴于新興結構和材料并不足奇,但與傳統建筑相比并沒有多少本質區別。技術產生的影響可能會發生在規劃設計的組織方式上。以前的城市規劃建筑設計是有濃厚精英主義色彩的,但隨著互聯網和科技的高速發展與普及,公共權力的組織運作必然走向網絡化、多元化,規劃設計必然與此趨勢同步。
隨著技術進步,教育體系也會發生變化。一直以來,建筑設計與城鄉規劃在教育層面和實踐上都有同源性,形成一種帶有行業門檻特性的行業組織。但在信息和技術高度普及的時代,從事該領域工作的人才可能來自很多其他領域,規劃設計的教育體系會更快地顯示出其非學科化的特征,而更快地成為多學科的綜合系統。隨著時間推移,技術加強了規劃設計的實踐性,而進一步削弱了其學術性,規劃設計越來越趨向是一個職業,而不是一個學科。關于規劃設計是一個學科還是職業的爭論由來已久。規劃設計本身并不是傳統意義上的學科,規劃設計是事件性的,學術化的程度一直不高,學術界實際上也沒有廣泛認同規劃設計作為一個學科的地位和影響力。
建筑設計師的職業性在兩個方向上會有更好發展,第一是藝術型設計人才,因為藝術創造力是技術取代不了的部分,也是設計行業必需的內容,藝術才能的價值會在這種背景中被凸顯。建筑設計師的藝術感越差,就越可能被人工智能取代。第二是技術商務型設計人才,因為供需界面和知識界面具有復雜性、多樣性,設計人才的培養逐漸會轉向善于溝通和協調意見的趨向。
李興鋼:技術應具建筑進化適應性

.中國建筑設計研究院副總建筑師
新技術必須滿足和適應社會化生產,才會有切實價值和推廣性。
隨著人類的發展,一方面,人們一直在探索新技術的發明和發展;另一方面,人們又會產生人可能受控于技術的擔憂。我想,對技術使用的方式和研究角度會影響到人們與技術之間的關系。
新技術必須滿足和適應社會化生產,才會有切實價值和推廣性。具體探討技術與建筑的關系,可以輕型建筑為例,由于地震等不可抗性自然災害的世界范圍內的頻繁發生,人們在自然災害面前會面對很多人道主義問題,逐漸意識到現代鋼筋混凝土建筑的局限性,而在技術引導下逐漸落實基于人道關懷的輕型建筑或簡易建筑。但這些新建筑的市場化必然是以新技術為支撐的。例如膜結構建筑或紙材料建筑的研究。
輕型建筑比較容易走向技術化方向。由于對輕型建筑的評價標準,審美體系與混凝土建筑為代表的重型建筑不同,在此語境中探討新型技術需要依賴公眾對這類技術的普遍認知。新型技術影響下的建筑也會在一定程度上改變人們對安全、空間的理解和人造與自然之間關系的認識。一直以來,人們所以為的建筑必然是穩定的、硬性的,才是安全的,但輕型建筑與大自然的關系是應和的,是會在一定條件下通過大幅度物理形變順應和消解自然力(如風力、地震力等)的建筑,這就改變了人們慣有的觀念,這也是建筑師旨在傳達的更具復合意義的安全性。人們傳統思維中人定勝天的價值觀也被建筑所反映的人與自然非抵抗的和諧性所替代。同時,正是新技術的發展,提供了探索新型安全建筑的機會和視野,其思考價值預示了另一種可能性。
新技術引導的材料和結構的變化決定了建造、光照和形變方式的改變,展現了人對空間的體驗性的新方向。建筑師應與工程師合作探討和研究,在安全數據作為保證前提下,以實驗精神投注于技術和材料研發,而目前的這類研究依然受限于業主、資金和項目的具體訴求與條件。